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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农革命军军官教导队办起来以后,毛泽东是龙市、茅坪两头跑,让他挂心的另一件大事是袁文才农民自卫军的军政训练。
前委确定了团结改造袁文才、王佐地方武装的方针后,在毛 泽东看来,袁文才的队伍更加具备了成为红军的有利条件。袁文 才于1927年1月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,率领他的队伍投人工农运 动的斗争,成为打击反革命势力,保护工农群众的威慑性武装力 量。因此,他的队伍由中共江西省委认定为“我们党可以领导的 武装力量”,江西省委书记汪泽楷在给毛泽东的密信中就是这样 写的。毛泽东等人还从事实中看到:工农革命军进驻茅坪以来, 袁文才对于前委欲在湘赣边界实行武装割据的方针大计,是竭 尽全力予以帮助的。这种情形充分表明,袁部不但是工农革命军 需要团结的对象,而且是必须依靠的盟友。所以,在部队沿着酃 县、遂川边境进行游击的前一天晚上,毛泽东对袁文才讲到:农 民自卫军应该扩大实力,招收两个新兵连,由前委派教官帮助军 政训练,以提高军事和政治素质。袁文才听了大为高兴,在心里 感受到了对方亲如一家人的热忱。
袁文才按照毛泽东说的,招收了200多名穷苦的青年农民入伍,集中在步云山进行训练。没过几天,前委从酃县水口所派的 游雪程、徐彦刚、陈伯钧三名干部,来到袁部担任连党代表、连长和教官。
农民自卫军编为三个连,开始了正规而严格的军事训练。每日三操两讲,既练军事,又学政治,起居饮食和出操训练,都按军 队的一套紧张而有序地进行。这一练兵史称“步云山练兵”。
毛泽东十分关注袁部的训练,他来到步云山,住在一里外的 洋桥湖,一日三餐与战士们一同吃饭。白天坐在通往洋桥湖路边的大石头上,一边看书,一边时而把目光投在路下的操练场。袁部的官兵们稍一抬头就能看到他,人人的心里都是热乎乎的,操练起来更加有劲。
步云山练兵期间,部队的生活是很苦的,吃的是红糙米和缺 油少盐的南瓜、野菜。袁文才看见毛季员与战士们同在一个木盆 吃野苦菜,心里感到过意不去。毛泽东笑着对他说:“文才同志 呀,大家吃得,我怎么不能吃呢!我们干革命就是要吃苦的嘛。”
看到毛委员、袁文才与他们同甘共苦,有的战士愉快地唱着自编的歌谣:
— 红米饭,南瓜汤,
秋苑子,味道香,
餐餐吃得精打光。
干稻草,软又黄,
金丝被儿盖身上,
不怕寒风和大雪,
暖暖和和入梦乡。
这首产生于步云山的红色歌谣,是红军官兵们不怕艰难困苦的革命乐观主义的生动写照。
毛泽东在步云山的日子里,每天的早晚都要和袁文才一起聊谈,开导他的思想。受到毛泽东、游雪程等人的启发,袁文才按
照工农革命军的做法,开始在队伍中建立党的支部和连队士兵委员会。
时间一晃过去了20多天。毛泽东看到袁文才队伍的军政训练已经步人正轨,官兵们的政治面貌正在起着变化,心里为之高兴,不禁想到了王佐和他的队伍,考虑如何对这支队伍进行同样的军政训练,使之变成有革命目标的红军队伍。前委书记在这时候对王佐及其队伍的情形有了更多的了解。王佐在政治上不可与袁文才相比,因此他的队伍绿林习气远比袁部浓厚。王在绿林生涯中吃亏太多,养成了多疑的性格,尤其对外来武装分外警惕。毛泽东想,王佐的现状就是这样,怎么使他与共产党靠得更近呢?丢个石头试深浅吧,先派 个人去看看。
派谁好呢?正在毛泽东考虑之时,一个合适的人选出现了, 派去向湖南省委报告并进入广东寻找南昌起义军余部的何长工 回到了井冈山。毛泽东不觉眼前一亮。何长工担任过中共南华地 委的军事部长,在华容有过改造洞庭湖“湖匪”的经验,派他担任 王部的党代表不是很合适么。
毛泽东把何长工叫到房里交谈,说到派他去王佐队伍担任 党代表的事。何长工问:“去多少人? ”毛泽东笑答:“又不是叫你 去打架,去那么多人干啥?你先去打长工吧,开了局面再派其他 同志去。”何长工沉吟着没有回话。毛泽东看出他有顾虑,说道: “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?要把王佐和他的队伍改造过来,不冒些风 险行吗? ”停了一会,毛泽东又说:“长工呀,我们党能够推翻整个旧世界,难道不能改造好一支绿林队伍?”
前委书记的这番话,使何长工顾虑顿消,有了信心。
毛泽东微笑着向何长工再授机宜:“对他们的改造,既不能 急,又不能缓,着重要促进他们的思想转变。”
第二天,何长工带着袁文才写给王佐的信,由一个农军战士 陪伴来到茨坪。在欢迎党代表的丰盛酒席上,王佐笑眯眯地盘开 了何长工的“家底”。何长工大方地简叙了自己的出身经历。王佐 喜欢这种坦率真诚,以心换心,也简单介绍了自己从裁缝到给朱 孔阳当“水客”,尔后自立“山头”的经过。酒席过后,天色麻暗了, 王部200多号人集合在“司令部”门前的坪地,王佐得意地拉着何 长工的手来到队伍前头,亮开嗓门喊道:“弟兄们,共产党给我们 派来了党代表,就是他!党代表是个了不得的人,留过洋,文武都 来得,大家日后要多关照党代表! ”他说完大手一挥,根本不顾何 长工想讲几句话,就喊了一句“散!”各种穿着的几百人一窝乱蜂似的散去。
当天,王佐把何长工安排在“司令部”左厢房住下。“司令部” 住了李克昌的一个连。何长工见队员们平时唱的山歌小调,都是 “阿哥阿妹”一类的词句,便教他们唱《穷人要出头》《工农兵大联 合》等歌曲。王佐看在眼里,也不声张。下午来到何长工住房,支 吾着:“党代表,住在这里吵吵闹闹的烦人,那边有幢安静的房 子,搬过去住吧。”说完,不由分说拉着何长工往外走,来到离“司 令部”里把路的一幢独屋门口。只见两个汉子迎上前,王佐对他 俩说:“好生照顾党代表。”又对两个汉子使了个眼色,拂袖而去。
戒心很重的王佐,以敬而远之的一套应付何长工,欲让他有 劲使不上,无法进行工作。何长工是个能说会道、精明能干的人, 怎么能难住他呢。不让他接近队伍,就到王佐、刁飞林几个头领 家,与他们的家人闲话家常,还帮助挑水、劈柴。这些家属见何长 工为人热情,谈吐规矩,对他很有好感。何长工听说王佐是个孝 子,最听母亲的话,便经常接触王母,得到老人的信任,说要“何先生多多点拨我儿子”。何长工发现刁飞林、李克昌性情豪爽,容 易接近,便主动与他俩攀谈,联络感情。
王佐最担心的是何长工暗中话动搞垮他的队伍,七八天过 去,没有发现这方面的丝毫迹象;反而母亲、妻子和刁飞林等人, 都在他面前讲何长工的好话,说党代表爱朋友讲交情,是个好 人。这样一来,王佐内心的戒备大为消失,就不干涉何长工到队伍里走动了。
这天上午,何长工与王佐母亲正在拣韭菜,听到“司令部”传 来一阵哎哟哎哟的叫喊声。何长工向王母打了招呼,急忙赶到 “司令部”,只见几个队员按着一个农民在地上,正用扁担打屁 股。何长工一进门就厉声喝道:“放下扁担! ”又跨到王佐跟前问 道:“这个人是不是尹道一村上的人? ”王佐绷着脸气鼓鼓地别过 头去。何长工缓了缓语气道:“捉到尹道一村上的老百姓,不问靑 红皂白就乱打一通,这有什么好处?尹道一才不心痛呢,拿山的 群众却恨你,说你理亏,不倒向你,这不是失去了民心么? ”那个 被打的农民站起来,愤然道:“这先生说得多有道理,我们拿山的 作田人也恨尹道一!咱只因糊口,到宁冈挑些米卖,路过茨坪就 被你捉来挨打,真是作孽! ”说着伤心地落泪。
何长工放低声音,对大厅里的人们说道:“尹道一就是荽挑 动拿山的穷人与我们作对,不能上他的狗当呀!革命的头一桩事 情,就是分清哪些人是我们的朋友,哪号人是我们的敌人,拳头 不能乱打一气,要对准国民党反动派,对准尹道一这样的豪绅地主!”
王佐听到这儿忽地盯着何长工问:“这么说,你们能帮助我打掉尹道一贼牯?”
何长工语气肯定地答:“共产党是为工农阶级撑腰壮胆的, 像尹道一这样欺压民众的地头蛇,非打掉不可!不过,眼下你们 的人枪太少,一时打不着他;我向毛委员报告,请前委派部队帮助你们一起打。”
王佐听了连连叫好,又转过身对拿扁担的队员瓮声瓮气地 说:“以后不要打拿山的老乡了,党代表说得在理呐,过去就是明白不到。”
刁飞林见状,忙叫队员把米担还给这位农民。
没过几天,前委根据何长工的汇报,派陈毅安率领一个连来 到茨坪。当晚,何长工召集王佐、刁飞林等人商议攻打尹道一靖 卫团的战斗计划。
翌日上午,王佐率队在石门袭击尹道一靖卫团一个中队,消 灭两个班,以诱敌战术边打边撤。尹道一大为恼怒,率部倾巢出动,一气追到旗锣坳。早已埋伏的工农革命军在半坳上闪电般地 出击,打得靖卫团一败涂地,尹道一被击毙在山脚下。得胜回山 的王部大摆宴席,庆贺这一大快人心的战捷,王佐喝得酩酊大 醉,一个劲对何长工夸道:“毛委员派来的人真有办法,替我们除 了心头大恨!”
王佐折服了,报毛泽东,服工农革命军。他对何长工说:“党 代表,共产党对我真好!从今我跟定了工农革命军和毛委员。你 是毛委员派来的,今后你说在队伍上怎么办,就怎么办,我不说 二话! ”接着他又提出要求:“你们要像对我文才老庚一样,帮助 我练兵。”何长工道:“要练兵就得再派教官来,你放得下心? ”王佐别过头一笑:“党代表就莫要取笑我了,而今就怕请你们不来 呢。”何长工点头应允:“你放得下心就好,我这就给前委写信。”
三天之后,前委增派了宋任穷、康健、肖万侠等6名军队干部 到王佐队伍。何长工与这些同志抓住有利时机,对王部进行训 练。王佐用工农革命军赠送的70条步枪,招收了八九十人入伍, 也编为三个连,每天三操两讲,既操练军事,又开展政治思想教 育;并建立士兵委员会,像工农革命军那样实行官兵平等,同吃 伙食,不准打骂士兵,中队长、小队长违反纪律也要受到士兵委员会的处罚。
王佐看到队伍进入了紧张有序的军政训练,心里感到高兴,有什么大小事情都爱来找何长工商量,还常常拉着他们到各连走走。有一次,他俩来到王云龙的连队,碰上二排长手持竹片在打一个队员。何长工上前制止。王佐有些不以为然:“队伍上不打不骂怎成得了事? ”何长工严肃地说:“老王,咱们不能学国民党 队伍那一套,应该官兵平等,不打骂士兵。士兵有了错处,口头批评教育就行,这样不是更服人心吗?”王佐听了觉得有理。不过他又说:“我可以不打人,可他们打惯了,不打人就手心发痒,怎能 管得住? ”何长工道:“要管住,一定要管住!工农革命军从来不打骂士兵,所以官兵团结,打起仗来都很勇敢。”王佐点头道:“共产党做的我服。”说完对兄长王云龙说:“传我的命令,你们做头的再也不能打人了,哪个还要打,我就揍他!”
从阶级本质说,袁、王队伍到底还是被反动统治者逼迫出来的绿林武装,官兵们都是出身贫苦家庭,思想倾向是革命的。经过两个月的政治教育和军事训练,两支队伍的政治面貌与以忙大不相同,绿林习气和游民风气消除了不少,内部的官兵关系低大为改善,成为一支有纪律、听命于共产党的队伍。就是王佐本人的思想也有很大转变,对经常开导教育他的何长工等人十分友好,也很尊敬。不但袁文才、王佐几次向毛泽东、何长工表示— 要把他们编入工农革命军的行列,队伍中的很多官兵也有这样的要求。
前委注意到了袁、王两支队伍的变化,认为将他们编入红军的条件业已成熟。1928年2月13日,在宁岡大陇的朱家祠举行了 升编仪式,袁文才、王佐队伍全部开到大陇参加升编。工农革命 军第一团团长张子清代表前委主持仪式,他宣布袁、王队伍合编 为工农革命军第二团,由食文才任团长,王佐任副团长,何长工 为党代表,贺敏学为党团书记。第二团下设两个营,袁文才部为 第一营,王佐部为第二营。前委派出的游雪程、宋任穷、熊寿祺等 人都在两个营担任连党代表或军事干部。
大陇升编,标志着前委对袁、王队伍的团结改造取得了完全的成功,也标志着这两支井冈山的“末代绿林”获得了政治上的新生,从此在共产党的引导下,踏上了工农武装割据的革命道路。
在短短的几个月内,把两支游民为主体的绿林武装改造成 受命于共产党的工农红军,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我党以统一战 线策略正确处理游民无产者的成功典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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