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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文家市变计

2018-07-26
26 2018-07

10:58

狂飙起处,地动山摇。工农革命军的各路部队从9月10日起, 按照作战计划各自展开行动。


师部所在的第一团、第四团,任务是夺取平江县城后,切断 长沙至岳阳的铁路,配合其他部队围攻长沙。


这一路的起义军不是一个团吗?怎么跑出个第四团来?话得 从师长余洒度说起。他未通过前委,擅自收编了一支国民党的溃 败部队。早在南昌起义前夕,原国民革命军第四集团军第二方面 军总指挥部警卫团,奉中共中央指示,由汉口赶赴南昌参加起 义,途中得知南昌起义部队已南下广东,遂转至修水,在平江农 军配合下攻占了修水县城,守敌邱国轩部逃到渣津。余洒度时为 警卫团一营营长。他了解邱部有七八百人枪,秋收起义前夕,便 萌生了将邱部收编过来的念头,又是写信又是派人劝降。善于见 风使舵的老行伍邱国轩权衡得失后,答应收编,被编为第四团, 邱为团长。


第一团于9月11日向平江的军事要冲龙门厂行进。按照师部 的布置,部队入湘的首战是歼灭驻在龙门厂的唐生智独立营。起 义军占领龙门厂后,翌日继续向长寿街15里的金坪攻击,邱部在 一片枪声中派人来报,称前方发现敌人。钟文璋接报后,亲率第 一团第二营向前猛扑过去,不料在西翼突遭袭击,第二营几近覆 灭;就连在后跟进的第三营也有损失,所押运的辎重和军费全被 抢去。原来,在此袭击第一团两个营的敌军,竟是邱国轩第四团! 土匪成性的邱国轩,见在龙门厂缴获了一批弹药和几箱银元,顿 起歹念,在第一团毫无戒备的情形下突然下手,致使第一团遭受 重创,辎重尽失。钟文璋见部队损失惨重,深感内疚,痛哭出走。


消息报到师部,余洒度大为吃惊,派人收集部队,准备再打长寿街。于前几天赶回部队、被任命为总指挥的卢德铭,提出一 团折损严重,兵力不足,不可再入长寿街,应即退回修水,并向前委报告战况。余洒度只得服从。

 

第二团于9月10日从安源出发攻打萍乡。该团事先派了爆破 队潜人城中欲炸开城门,不料被敌人发觉,失却偷袭机会,只得转为强攻。战斗一天未能克城,团长王新亚决定放弃萍乡直攻醴陵。醴陵的两营守敌挡不住第二团及上千农民的攻势,弃城而逃。第二团与地方党组织在县城建立了中国革命委员会醴陵分会。


起义军攻占醴陵,使湘敌感到震惊,遂派张国威部、王东原部从三面夹击围城。王新亚趁浏阳守敌已出城与第三团作战,遂率部队转攻浏阳,于9月16日攻克浏阳县城。王新亚不是布置部 队在城外警戒敌军,而是忙于向商人筹款,疏于防范。


敌张国威部得知浏阳丧失,于17日下午派一个团加上宁乡 之敌与平江第八军一个营,自西、北两个方向攻来。人夜时分,毫无准备的第二团官兵正在开饭,战斗打响后仓促应战,被打得七零八落,兵力损失三分之二以上。王新亚带着数百人突出敌围,退到30里外的岩前时,只剩下120余人枪。是晚王新亚颓然出走, 去向不明,此后没有了他的音讯。


毛泽东所在的第三团于9月11日离开铜鼓向浏阳的白沙挺 进。驻于白沙的一个营敌军稍作抵抗便逃往东门市。第三团乘胜 追击,夺取该镇。团长苏先俊见二战皆捷,产生了麻痹轻敌思想,并未派出部队在有利地形担任警戒。、


9月14日上午,败退之敌周倬营联合敌第八军两个营,快速 向东门市攻来。第三团正在围山书院召开群众大会,从仙人庙方 向袭来的敌军首先抢占了书院左侧的制高点羊脑山,架起机枪 向山下射击。毛泽东下令掩护群众撤退,要苏先俊派部队从羊脑 山右侧绕攻上去,打掉敌人的火力点。奉命担负任务的第二营以 伤亡七八十人的代价,夺得山头,使战局稍有转折。毛泽东见敌 军实力超出起义军,为保存力量,下令部队退出战斗,向上坪方向撤走。


湖南省委寄予厚望的湘赣边界秋收起义,从爆发之日至第 六天,战局就非常明显了。由于起义军兵力不集中,每个团攻打 一个县城,反而被敌军各个击破。加上王新亚、苏先俊等军事主 官麻痹轻敌,疏于戒备,造成重大失利,以至于全团覆没。难怪苏先俊在9月17日写给湖南省委的报告中讲到:我军“军威因之不振”,“竟致溃不成军”。


问题的严重性不止于此。军事上迭遭失利的工农革命军,尚 在四面而至的敌军包围之中,处境极为不利。这是毛泽东看得非常清楚的。


从东门市退出的第三团当晚宿在上坪,毛泽东住在农民陈 锡虞家。翌日上午,师长余洒度派出的师部联络员找上来了,向 前委书记报告了第一团的情况。金坪失利的战讯让毛泽东、苏先俊等人心情都很沉重。


毛泽东在陈锡虞家先是面壁而坐,又在屋里吸烟踱步、沉头 不语。一个多小时后,他出到屋外,对苏先俊说:“而今已成这个 局面,我看三十六计,走为上计,退到浏阳的文家市再作计议 吧。”他见苏先俊犹疑未附和,又道:“文家市处在湘赣边界,倘若 敌人打来,我们进退自如。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摆脱强敌。”苏先俊 听到这儿才点头。毛泽东对他吩咐道:“我们在这儿等一两天,你 派第三营营长张子清带人先行,任务是打掉文家市的团防队,备 办粮食。”


毛泽东和第三团在上坪等了一天半,9月17日下午才见第一 团与师部赶到。原来余洒度执意要再打长寿街以振奋军心,被卢 德铭劝住了。前委的信由联络员带回去,余洒度看了心里老大的 不悦;倒是卢德铭爽快地说:“退到文家市也好,免得再吃败仗。”


9月19日,工农革命军师部与第一团、第三团先后到达文家 市。让毛泽东、余洒度悲中有喜的是,在浏阳被敌打散的第二团, 还剩有爆破队在内的百余人,由杨明带领闻讯后赶来文家市。起 义部队尚有1500余人。


井冈山看到部队会师一处,毛泽东自然要考虑下一步的去向,他决 定召开前委会加以讨论。师部参谋何长工奉命寻找开会的地方。


当天晚上,在里仁学校的一间教室里,秋收起义前敌委员会 所剩的五名委员聚在一起开会。这支刚刚诞生不久的工农革命 军的前途命运就要由他们来决定。


余洒度首先报告暴动以来的战况。毛泽东听了后,带着检讨 的口吻说:“这次暴动的军事布置,是不该分散兵力,一个团打一 个地方,结果平江没能打下,浏阳也守不住,各路部队都损失不 小。下一步当怎样行动,由大家定夺吧。”


众人的心情都很沉重。沉默了几分钟后,余洒度说:“胜败乃 兵家常事,还是按原计划干吧,再打浏阳直攻长沙!”


对于文家市的前委会议,留下的文献记载仅有余洒度、苏先 俊二人的报告。余在1927年10月19日的报告中,写有“度仍主张 取浏阳直攻长沙(当时取浏有把握)”这句话。


余洒度在作了再攻浏阳打长沙的表示后,感慨道:“此次失 败,主要在于没有反攻,以一团为例,在金坪遭到邱匪袭击,虽然 辎重尽失,人马也有所损失,但还有两个营的兵力,若继续打长 寿街是有把握,可是偏不让再打!”


余洒度的这番话,是有所指的,只是顾及老团长的面子,才没有点卢德铭的名。


待余洒度说完,苏先俊接上说:“余兄所言有理。如今兵合一 处,当再攻浏阳,目前要挽回败局,只有复攻浏阳,舍此别无良策。兵贵神速,明日就开始行动!”


卢德铭,这位素来作战勇敢,在北伐战争中受到叶挺赏识的 原警卫团团长,的确一再劝阻余洒度不能再打浏阳。此间他听了 余之所言,正要解释一番,却见毛泽东摇头说道:“我看未必能再 打浏阳!”


毛泽东以湖南口音接着说:“余师长、苏团长同言反攻浏阳, 不晓得想过没有,我们还剩有多少人枪?参谋处的统计是,包括伤兵在内才1600^人。而浏阳的敌人呢?张国威屯兵两个团在那 里固守,另外还有一个团在宁乡,这还不包括各乡清乡局、团防 队的千余人。我们这点人马打得下浏阳城?我看再打浏阳危险得 很,会把这点人马全部断送!”


余洒度带着咄咄逼人的口气反问道:“这次秋暴,省委以及 中央制定的计划是什么?我们怎样执行? ”他说到这里,提高嗓 门,“难道我们打了几个败仗,就要放弃省委的战略计划?军队不 敢进攻,不敢打仗,还叫什么军队?”


苏先俊也附和道:“是啊,打了败仗就一退而去,放弃进攻, 这叫什么革命军队?气只可鼓不可泄,浏阳的敌军怕不到哪儿 去,白天打不下城池,还可以夜袭嘛。”


苏先俊话音刚落,毛泽东严肃地说:“向敌人进攻,要看怎么 个攻法!知己知彼,这是起码的用兵之道。浏阳城就这么容易打 下来么?既然明摆着打不了,做么子要蛮干下去?”


苏先俊一时无以对答。


久经战阵的卢德铭听了毛泽东所言,心里打了个激灵,暗自 赞叹:“这毛委员不是军人出身,却很懂用兵之道呀! ”想到这里,他说道:“毛委员所言值得考虑。我们就剩下这么一点人枪,再打 浏阳很难取胜,弄不好要吃大亏!”

余洒度、苏先俊听了卢德铭所说,肚里窝着一股火。余洒度 端起腔调问毛泽东:“浏阳打不得,长沙更不用说,下一步该怎样办?”


毛泽东不假思索地回道:“下一步嘛,当退到湘南的汝城去。”


毛泽东站起身来,激动地继续说道:“为保存实力,只有撤出 这四面受敌的浏阳,退到湘南汝城去占据湘粤大道,策应贺、叶北出广东。”


“省委乃至中央那里,我们怎样交代呢? ”余洒度表示没有忘 记自己所负的军事责任。


毛泽东爽快作答:“前委有权临时处置,这个责任由我来 负! ”接着,他语气坚定地说道':“今天是什么日子?省委命令限于 16日会攻长沙,而今天是19日了。其他各路农军没有一路打得进 长沙。省委的暴动大纲,是8月中旬我与王一飞几人制定的,现在 看来,这个计划欠妥,不应该盲目攻打长沙;而在湘南汝城一带 实行割据,建立四五县的革命政权,形成一政治气候’,这是省委 有过计划的,我们正好去实行这一计划。”


毛泽东在文家市前委会议上对于撤出浏阳、退向湘南的讲 话大意,可见于何长工《秋收起义和弓丨兵井冈山》等回忆资料。毛 泽东曾说:“我们就是舍下血本夺得一两个城市,又怎能守得住 呢?我看打城市有百害而无一利!我们要避免在自己力量不够时 与敌人作生死之争,必须从城市里退出来,转移到乡村去,在那 里积蓄力量,以利再战。这叫换个法子与敌人斗!”


毛泽东发表的那些宏论,不但让卢德铭、余贲民听得心有所 动,就连余洒度、苏先俊也觉得耳目一新,不由得认真思考起来。


余贲民赞同毛泽东说的那些话,有感而发:“叫化子不与龙 王比宝。说得好啊,我们在城市搞不过人家,就到乡村去伸展手 脚嘛。浏阳反攻不得,长沙更不必打,就退到湘南去,割据湘粤大 道,以便策应贺龙、叶挺的部队北出广东。”

卢德铭当即表示:“我同意退往湘南。”


毛泽东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问各有心思的余、苏二人:“二位意见如何?”


余洒度回道:“就这么定吧,省委方面的报告,须由毛同志负责。”

 

毛泽东点头。 


文家市前委会议,毛泽东果断决策,改变了湖南省委以及中 央“会攻长沙”的战略计划,否定了余洒度、苏先俊“反攻浏阳”的 主张。毛泽东的意见得到了卢德铭、余贲民的支持。余洒度、苏先 俊虽然持有不同看法,但只能服从前委书记的意见。会议最后作 出了“向萍乡退却”的决定。


身负领导秋收起义重任的毛泽东,在关键时刻,对敌我形势 洞若观火,审时度势,以非凡的胆略与气魄,更改了省委和中央 的既定计划。此举挽救了秋收起义保存下来的力量,避免了再打 浏阳可能导致的全军覆灭之虞。文家市的退兵之举,为实现共产 党的武装斗争从城市移向农村创造了条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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